起风了。
洞开的窗口，风卷着雨点刮入，吹得窗户阵阵晃动。
雨水飞落窗台，汇聚成滩，顺着黑煳的墙面蜿蜒而下，在瓷砖上漫延而开，如同条条黑色蛇蝎，攀爬而至，吐信而来……
食堂大厅。
李智领着三女走向西墙处。
艾琳紧随其后，紧皱眉头，步履急促。
苗彩虹揽着肖萌萌的肩膀跟在后面，不时侧头悄声叮嘱，肖萌萌嘟着小嘴频频点头回应。
西墙上，八个男生闻声转头看来，眼神中透露着惊恐、仇恨、懊悔等复杂情绪。
赵磊居第四位，瞪视李智，满脸不甘。
陈勇在第三位，目露愧疚，黯然垂首。
黄永强在过道对面，靠桌席地，闭目不睬。
李智来到中间站定，不顾众男生的目光，左右扫视，神情漠然。
“唰——”
一把砍刀出现在他手中！
他握刀在手，遥指向前，语气森然：“艾琳有话要问，你们最好如实回答！敢有隐瞒……”他回身一刀劈下，“哧”一声响，后面餐桌一分为二，“和它一样！听明白没？”
众男生瞪大双眼急急点头，嘴里不停发出“呜呜”闷声。
艾琳来到第六个男生身前，伸手一指——
李智侧身过去，“唰”地一刀挑开了他嘴里的布。
男生慌忙惊叫：“艾琳——”
“闭嘴！”艾琳娇喝一声，怒视着他，“你有没有见过杨萍萍？还有解语欢？”
“我……”男生目光闪躲，瞥向右侧，见赵磊正转头眯眼看来，他当即摇头，“我没见过——”
“唰！”
一道寒芒闪过，一颗头颅滚落而下……
“噗……”鲜血向上飚射，溅满了墙壁！
无头死尸吊在墙上，颓然酥软……
李智左跨一步，挑开第五个男生的布条。
“啊——”男声开口大叫，看着身前的刀尖，看着地上滚动的人头，骇然地摇着头，想甩掉脸上溅射的血水……
“这么说，你也不知道喽？”李智冷冷出声。
“不是！不是！”男生悚然辩解，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！”
“那就快说！”艾琳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！管你人头落地，管你血流成河，比起她对这些人的仇恨，这点事算得了什么！
“好好，我说我说……”男生深吸一口气，嗫嚅道，“我们进来没多久，他们就来了——”
“谁？她们是谁？”艾琳忙问。
“很多人！阶梯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全来了……”男生目光涣散，根本不敢去看赵磊的方向，只顾垂眼回忆，“杨萍萍在，解语欢也在，还有吴小雨……几十个女生，二三十个男生，还有跟着跑来的其他学院的学生……”说着，忍不住浑身战栗，“他们几百个人跑到门口挤在一起，就，就……”
“他们为什么不进来？说！”艾琳的心里，其实已经想到了原由，可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盼。
“咕噜”男生咽了口唾沫，颤声回答，“门锁了……”
他猛然抬头，发了疯似的叫嚷，“门锁了啊！他们进不来啊！后面跟着几百个丧尸啊！他们能怎么办？啊？你问杨萍萍在哪儿？我告诉你！杨萍萍，解语欢，吴小雨，在最前面！就贴着门！可是有用吗？她们只能看着！只能挠着玻璃看着！”
他疯狂大喊，“她们就那么被活活踩死了！踩成了一摊烂泥！你知道吗？我当时就隔着玻璃看着，看着她们从一个活人，变成一堆碎肉！渣滓！哈哈哈！”
他怒视身前，目无焦距，双眼赤红，口水喷溅，“你问她们，问她们！问她们有什么用？知道了又怎么样！啊？你现在知道了！知道她们不但死了！死得还那么凄惨！这下你满意了吧？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“啊——！”
艾琳一声尖叫，伸手就要扑上去，苗彩虹和肖萌萌赶紧上前抱住了她。
“唰！”李智一刀挥出，人头落地！
“啊——！啊——！啊——！我要杀了他们！杀了他们！呜呜呜……哇哇哇——”
艾琳下巴抵在苗彩虹的肩头，仰天哭喊，撕心裂肺！
李智默然移步，瞥了眼赵磊，直接越身而过，来到第三个男生的身前站定。
他挑开布条，淡然道：“陈勇，你来说！”
陈勇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认识自己，只顾垂头丧气，徐徐道来，语气里没有恐慌，唯有深深的悔恨。
“我们逃到这儿的时候，已经有丧尸在吃人了。磊哥带我们清理了一楼，安排我们关好门窗，开始清理二楼的丧尸。”
他语气平缓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，“我们锁好大门没多久，那些同学就跑来了，一下子来了几百人。我本来想着要不要放他们进来，磊哥说，食堂里物资有限，如果那些人进来分走食物，根本撑不了几天，最后我们都得饿死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“我听完觉得有道理，所以也没再提这事。之后就一直在二楼忙活，也没来得及看门口的情况。本来以为，他们既然进不来，迟早会离开的吧……”说着，不禁摇了摇头，“可谁能想到，他们非但没跑，反而挤在门口全死光了。”
他抬头看向痛哭的艾琳，认真道：“我们确实自私了点，但这也是人之常情。如果放他们进来，丧尸会不会跟进来是一点，进来的人会不会尸变也是一点，再者，他们能不能跟我们和平相处？还是反而会把我们赶出去？都是说不准的事。所以，我们只能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！”
陈勇，这个长相丑陋的男生，他奸猾的脸上，此刻却难掩悲伤和痛惜。
“艾琳，对不起……”
他的眼里泪水汇聚，顺着面庞悄然滑落。
“多谢你如实相告！”李智垂目而视，微一点头，手中刀瞬间刺入他的心口。
陈勇阖上双眼，面露释然，安静地离开了世界。
李智疾步奔走，手起刀落，四颗人头接连斩落。
此刻，食堂西墙，六具无头死尸吊挂两侧，一具尸体垂首而立，唯有赵磊惊目圆睁，闷声痛呼……
一道女声悲鸣哽咽，泣不成声……
李智提刀在手，来到艾琳的身前。
艾琳艰难抬头，泪眼红肿，一头扎进他的怀里，悲泣呜咽：“李智……李智你告诉我，我该怎么办啊？呜呜呜……哇哇……”
李智心疼不已，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，揽住肩头轻轻将她扶起，看着她的眼睛，什么话也没说，侧身抓过她的右手，将手中刀柄放进了她的掌心！
艾琳看看手中，抬头看去，李智眼含鼓励，坚定点头！
她回身看去，苗彩虹、肖萌萌双手相握，泪眼朦胧地看向她，狠狠点头！
李智、彩虹、妹妹，谢谢你们！
艾琳攥紧利刃，拧眉咬牙，决然迈步……
她缓缓走到赵磊的近前，冷冷注视。
这个一副老实长相、年仅二十岁、甚至稚气未消的青年，这个平时酷爱健身、让女生们刮目相看的活力男生，这个在同学们中间人缘好、威信高的堂堂学生会主席——
谁曾想，在害死了几百人之后，转头就在这儿占山为王，过上了吃喝玩乐、烧杀抢掠的逍遥日子？
不！他该死！他们都该死！
艾琳左手垂下，攥紧衣角，右手握刀，断然抬起……
赵磊惶恐挣扎，瓮声闷吼，脚尖点地奋力踢腾，后脑砸墙砰砰作响……
艾琳凝视眼前，泪水模糊了视线，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接一个的影像……
每一个镜头里都有一个身影，或微笑，或哭泣，或友善，或鄙夷，或陌生，或熟悉……
她的思绪，仿佛回到了昨天，回到了那阳光灿烂的日子……
新生晚会的舞台，一个红裙飘飘的女孩在动情歌唱……
“也许不会再看见；”
“离别时微黄色的天；”
“有些人注定不会再见；”
“那些曾青涩的脸；”
……
艾琳闭目甩泪，怒然睁眼，神情冷冽，目光如电，紧握钢刀，高举身前，银牙紧咬，愤然劈下——
“唰！”
寒芒闪过！
“呲！”
血箭飚射！
……
“我拿起棕榈树的叶子；”
“放在青涩的石板前；”
“祭奠那些流逝的青春；”
“和曾懵懂的誓言；”
……
艾琳收刀回手，鲜血滴落。
赵磊忍痛垂首，目眦欲裂——
他看见了——看见胸前斜劈而下的刀口——刀口边翻卷的皮肉——皮肉下显露的筋骨——筋骨间颤动的薄膜……
清晰可见！
白色短袖上原本沾染的血迹，和此刻斜下劈开的伤口，垂直交叉，似是倾倒的血色十字架，昭示着死亡笼罩的恐怖征兆！
……
“风在歌唱；”
“唱他曾去过的地方；”
“在黑暗中；”
“有朵花为你开放。”
……
“嗨，琳琳！看什么书呢？好认真啊你！咯咯……”图书馆里，一个长发女孩转过身，微笑招呼……
“当你转过头的那一瞬；”
“晚霞般美丽的笑脸；”
“它曾开在；”
“春日里某个季节……”
艾琳再次抬起右手……
眼前刀芒划过，“唰——”，一摊血水“啪”地溅落，扩散在白色瓷砖上，如同雪地里盛放的娇艳花朵，煞是好看……
“也许不会再看见；”
“离别时微黄色的天；”
“有些人注定不会再见；”
“那些曾青涩的脸；”
……
“喂，艾琳姐，你慢点，我去排队给你打饭啊！”食堂里，一个小胖子颠颠地从远处跑来。
“琳琳，你逛街去啦？我帮你提包啊？嘿嘿！”校门口，一个寸头青年满脸讨好。
“呜呜，他昨天还说会一直爱我的，可我看见他在和别的女孩接吻！呜呜。”自习室，一个女生趴在桌上哭诉。
“这次运动会，咱们一定要拿名次！不然作为学院最大的专业，脸没地方放啊！”操场边，一个高个男生在训话。
“口语啊，口语要怎么练？看美剧啊！咯咯！”教室里，一个男生翘起兰花指一脸得意。
“哇，好漂亮的裙子！我也要，我也要！”宿舍里，一个苹果脸的女孩在尖叫。
“你们这群废物，居然连小学生都打不过！”机房里，一个戴眼镜的胖子指着电脑大骂。
……
“我拿起棕榈树的叶子；”
“放在青涩的石板前；”
“祭奠那些流逝的青春；”
“和曾懵懂的誓言；”
……
纤手挥出，寒光闪过，鲜血飞落……
皓腕、白芒，时而左右，时而上下，时而斜上侧下——
灵动柔美，宛若优雅的舞姿！
又仿佛指挥家手中，乐团奏响的血腥安魂曲……
“风在歌唱；”
“唱他曾去过的地方；”
“在黑暗中；”
“有朵花为你开放；”
……
“同学们注意一下，入党申请书还没交的赶紧了！”讲台上，眼镜女生在喊话提醒。
“妈，这就是我们学校啦！漂亮吧？咯咯。”主路上，公主裙女孩在欢快蹦跳。
“传球！传球啊笨蛋，没技术瞎带什么啊！”绿茵场，男生们在大喊大叫。
“生物学院加油！生物学院必胜！”体育馆，啦啦队女生在跳舞助威。
“这就是我们，新时代青年的爱国方式！”礼堂里，青年男女在激情演讲。
……
“当你转过头的那一瞬；”
“晚霞般美丽的笑脸；”
“它曾开在；”
“春日里某个季节……”
动作不停，“唰唰”不断，地面上的血迹片片洒落，汇聚成河，缓缓流过，消失不见……
“那些流逝的青春；”
“那些懵懂的誓言！”
……
“当啷——”
血染的钢刀，掉落在地。
一切，结束了。
